赤坂明把我最后的希望剥夺了。不用期待我了。

给山见鹿《少年病》的repo。

原文链接

今早收到了深井 @白日落星。 的双黑本《三六九等》,看到其中有鹿桑 @山见鹿 的文。这真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。

然而,请允许我在眼下这个新年说一句残酷的题外话:当我不阅读时,我就是个心灵脆弱的凡人,我无比需要井君和鹿桑这种温柔又风趣的朋友。但是,当我阅读时,我对于一段文字的关心却胜过对作者的关心。在我看来,这段文字“本身是怎样的”比“谁在什么情况下写了它”重要。而“同人-原创”的分类是在描述一段文字诞生的过程,它对我来说不重要。也就是说,我看同人的标准和看原创的标准是一样的。因此接下来我不讲《三六九等》,不讲鹿桑这个人,甚至不讲文豪野犬,我就讲《少年病》这一篇文。


《少年病》写得很绕,比以前我见过的任何一篇鹿桑的文都绕。如果它不是同人的话,我会很难认清作为视点人物的中也是个怎样的人。但是仅仅用“人物是否丰满”来评价小说是过于严格和狭隘的文学观。鹿桑的有趣通常不在于某一个人物,而在于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化学反应。古典的几何学里,定义点和线有两种方法,一个叫“点动成线”,一个叫“线的交叉是点”;类似地,有的写作者先定义人物,再思考“这样两个人会是怎样的关系”,有的写作者则是用关系定义人物。而鹿桑偏向于后者。在这篇文里,鹿桑先写出一种有趣的关系:紧张的、矛盾的、不理智的、同床异梦的,通过描写这段关系的始终来写中也和太宰。

我将这篇文解读为艺术家对自杀性(suicidality)的徒劳但坚决的反抗。

纵观全文,中原中也何许人也?一个观察太宰治的人,一个和太宰治有关系的人。除此之外呢?什么都没有。没有年龄,没有家世,没有职业。故事里有桥,有河,但中也从来只能看见夜里漆黑的河,以及窗户下的臭水沟,所有的水面都没能成为他的镜子,于是我们连中也脸上的表情都看不见。而太宰,我们对他知道得多一些:他知道一些希腊神话,他喜欢桃花与河水,他与黄色礼服裙的女性有过一段恋爱事件,他的牙齿像深海里的贝类,他的手臂苍白冰凉,他绷带下的伤口已经褪色。中也是视点人物,但他反而是相对单薄的,太宰则是相对丰满的。太宰的故事在中也出现前就已经开始了,但中也的故事却要由太宰开始,再由太宰结束。如果把中也看作代表艺术家出场的人物,而把太宰看作自杀性的象征,以上这些就都不难理解了:一个健康的人在一生中是一定会遇上某个想要自杀的时刻的。而一个艺术家,即使对于黄昏时的影子、街灯的颜色,这些司空见惯的光景,都要瞠目结舌地观看,那么他面对历史和人类本身一样悠久的自杀性,就更不可能等闲视之了。至于自杀性,它也有它自己的生命、历史和文化,它催生神话、传说、悲剧、喜剧;任多少人投向它的怀抱而死,它本身都是难以死透的。

《少年病》所在的世界是幻想的。叙述者和中也都说了,生活有时犹如幻觉。这是中也对他周围世界的论点,也是对读者的提醒。中也这个人物不是在母胎里孕育的。他诞生于对太宰和黄礼裙小姐的闹剧的一个注视。新生的中也被太宰要求请喝酒,对此他不能拒绝,也不能无视:这不是因为他认同太宰,而是因为只有这样,他才能和别的人物互动,才能展开故事。他甚至不畏惧反复的争吵与和解,因为矛盾是戏剧的本质。这也是我为什么认为中也是一个“艺术家”而不是泛泛而谈的人:在不可避免地遭遇太宰后,他选择了与太宰保持长期的关系,决定爱他,并且不断地思考应该如何爱他,仿佛在身体力行地制作一个好故事。中也不理解太宰。正如太宰所说,中也不懂所谓自杀的艺术。但是,正是在理解力的光芒无法照耀的地方,人们才拥有了共情的能力。

那么中也成功了吗?答案是成功了。中也经历了从太宰的观察者到他的干涉者的过程。请人在天花板上仿制《奥菲莉亚》这个细节放在开头是有必要的,这意味着中也宁可去看一个想象中的、不分明的、危险地浪漫化了的“自杀的符号”,也不愿意正视作为一个有自杀倾向的个体的太宰。虽然不愿正视,他却也“从来没有过结束这段糟糕关系的想法”,而是反复告诫太宰:你不能再去自杀了。在故事的结尾,中也不再是与太宰争吵的人,而成了叙述他命运的人。太宰的远行、落水、归来与安葬,都在中也的话里,值得注意的是这些话虽然是第二人称,但周围都没有引号。中也此时已经和整个故事的叙述者化成了一体。他不再是需要借着太宰来参与故事的人物了,他不需要亲眼见证太宰的生死,更不需要和他同生共死。


关于这篇文还有一些事可以说。

故事里出现的木桌子,桌腿从侧面看来是心形的。然而“心形”和“心脏的形状”完全不同。如果人类的心脏长成心形——两个心房又大又圆,而左心室又窄又尖的话,恐怕就很难把血泵进主动脉里去,人也就活不久了。心形本就不是心,而木头做的心形,就更是有气无力了。

德墨忒耳是司大地与丰收的女神。在女儿珀尔塞福涅被冥王劫走之后,女神踏上了漫长的寻女之路,期间曾经化作孤苦老妇人的形态,寄身于厄琉息斯国的王宫,成了王子的保姆。而水仙花是这位女神的圣物。

约翰.艾佛雷特.米莱所绘《奥菲莉亚》的真品在泰特不列颠美术馆。我是见过它的。同一个展厅里,还有亨利.瓦利斯的《查特顿之死》。青年诗人查特顿用砒霜自尽时年仅十七岁,奥菲莉亚溺水时应该是相仿的年纪。“女人”与“男人”,他者和自体,虚构的人物与实在的创作者,他们过早地死去,他们最后的场景成为画作,成为谜题。而谜底必然不是死亡本身,而是别的什么东西,人们因此才给这些画作标上高价珍藏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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